［雪花］Latte & Sparkling Water Ⅱ
燥热的天气依旧持续着，偶尔有路过的风轻轻撩动一下窗帘，白亮亮的阳光就顺势偷溜了进来，投射在高摞着课本的书桌上，晃得人眼睛发酸。
罕见的是，花无谢这次却没有被这流火般的光扰了心神，反而手上拿着一瓶海盐柚子气泡水，坐在那儿盯着桌子上的笔记本直愣愣地发呆。
事情的走向实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就在十几分钟前，他像往常一样照例去便利店买海盐柚子气泡水，可没想到刚踏进便利店，就被老板叫住了名字。
“哎，你是花无谢对吧？”老板问他。
花无谢循声望了过去，下意识应了一声“是”，眼中透出明显的疑惑。
老板微微弓腰从收银台下面取出一瓶海盐柚子气泡水和一个笔记本，笑道：“一个很帅的男生说这是你的东西，让我转交给你。”
“诶？”花无谢这下更纳闷了，他不记得自己曾落过什么东西在便利店。
老板只当花无谢不知道是谁，又解释说：“就那个总是点冰拿铁的很帅男生。”
“傅红雪？”花无谢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啊……”老板恍然所思，道，“他没留名字，我也忘记问了。”
花无谢没再多问什么，心里却像打鼓一样“咚咚咚咚”狂跳个不停，连带着手都有点儿微微发颤，小心翼翼从老板手中接过一瓶他惯会买的海盐柚子气泡水和一本……
物理笔记？
花无谢一瞬间有些吃惊。
笔记上的字迹锋利冷硬却甚是赏心悦目，每一道习题的解答逻辑清晰、简洁明了。他大体翻阅了一遍，发现这些题几乎涵盖了上学期所有的重点题型和这学期要学的新内容……
思及此，花无谢收回思绪，打开了笔记本的第一页，又看了一遍夹在本子中的那张纸条——
「参加集训一个月，不懂的地方回来解答。」
傅红雪这是什么意思？他要回来解答什么？
为什么他不当面亲自给他？不对……为什么他要给他一本物理笔记？也不是……为什么他还会记得那件事？啊……
花无谢脑袋乱作一团浆糊，禁不住又在心里哀嚎了一声，猝不及防间，手上一直握着没放下的那瓶气泡水，一个没防备被人给抽走了。
“热死了，我先续个命，下个课间再去给你买瓶。”刚打完篮球回来的谢客远习惯性地就去拿花无谢的气泡水。
他和花无谢关系甚好，平时这种事儿常有，也从没什么不妥。可不料这次花无谢反应却异常大，还没等他碰到瓶盖，就一把又被夺了回去。
“不行，”花无谢本能地拒绝了谢客远，却没来由的一阵心虚，又欲盖弥彰随口编了个理由，“这瓶……过期了，不能喝。”
谢客远愣了三秒，然后心领神会一笑，“是哪个小姑娘给的吧？这确实不能随便给别人喝。”
傅红雪才不是小姑娘，花无谢下意识在心里反驳道。
刚想完他就后悔了，他做什么总想傅红雪！
而远在郊外集训基地的傅红雪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笔尖顿了一下后，又继续有条不紊地整理着物理笔记。
“红雪，把你昨天的卷子借我看看。”和傅红雪分在同寝的叶开大喇喇走过去，刚想伸手拿傅红雪搁在桌角的卷子，突然像发现新大陆一样，不可置信道，“大神，我没看错吧？你你你竟然在整理高二的知识点？这些对你来说都是小儿科了吧？莫非你是在练字？哎，也不对，你这字也不用再练了，那就是……”
“你很闲？”傅红雪冷声打断他，连头都没抬。
“不闲不闲，您继续，小的告退。”叶开拿了卷子立马怂了吧唧地溜回自己位置上，心道果然学神和普通人是有次元壁垒的。
其实傅红雪也无法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一个合理的支撑点，他与花无谢从未说过一句话，甚至都算不上认识，可那天在办公室看到花无谢可怜兮兮地站在那儿挨训，他就是无缘无故心里犯堵，以至于老师后面嘱咐了些什么他全都没听得进去，只能插着空应一声“嗯”。
花无谢，傅红雪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他记得，第一次遇见他，是在刚来学校的第二天，可并没有看到他的样子。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细密滂沱的雨幕让周围视野变得极差。他刚从西北转学过来，对这边完全不熟悉，莽莽撞撞走在雨中也看不清路，连着踩了好几个大水坑。正在他一步一步摸索着前进的时候，却冷不防被一个少年拽了一下。
“当心，前面有个水坑。”少年提醒他说。
少年把伞打得极低，整个脑袋都遮得严严实实。他完全看不清少年的长相，只能听到那个从伞下传来的清朗温和的声音。
“你跟在我后面走。”说完少年没有停顿继续向前走。
很神奇，他跟在少年后面，再没踩进过一个水坑。
等顺利走出校门后，他正琢磨该如何开口向少年道谢，却不想刚一抬头少年的身影就寻不见了。
他第二次遇见他，是在雨过天晴后的第三天。
那天他照例在大课间去便利店点了一杯冰拿铁，在等咖啡的空隙，他突然听到身旁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姐姐，海盐柚子气泡水要没货啦！”
和那天滂沱大雨中少年的声音一模一样。
他微微一偏头，就看见了那个声音清朗温和的少年。
少年侧脸的轮廓线条流畅利落，额前的碎发正正抵在眼眉处，黑曜石般的眼睛如湛湛星河，一笑起来眉眼弯弯，脸上泛着浅浅的温暖柔光，明采盎然。
世界倏尔就亮了。
从那之后，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落在少年身上——少年经常会在大课间和午休两个时间去便利店买东西，喝冷饮时会加四块冰，按个数的东西要买双数，气泡水只会选海盐柚子味的……
傅红雪无意识地将笔尖在本子上点了两下。
也不知道那本物理笔记他有没有拿到？还有那瓶他最喜欢的海盐柚子气泡水……
他人生中第一次感觉到，原来一个月也可以格外漫长。
＊
花无谢虽然对傅红雪的行为完全摸不着头绪，但物理成绩却在笔记的加持下突飞猛进，这次月考物理甚至还拿了全年级最高分。
下课后物理老师专门溜达到花无谢课桌旁边，喜滋滋地说：“我就说你把心收回来绝对没问题吧，连最后一道附加题都能做出来，看来我的那些卷子是真用心做了。”
花无谢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心道那是因为傅红雪的笔记上有一道同样的题型，和您的卷子真没关系……
恍神间，他想起来，一个月之期已到，傅红雪也该回来了吧？他帮了自己这么大一个忙，于情于理都应该表示一下感谢的……
等物理老师一走，花无谢就越过几张课桌过去找倾城，“倾城，学校周围有什么好吃的店吗？”
“啊，无谢，你稍等一下……”倾城回了花无谢一句又立马把头转了过去，问谢千寻，“马芳铃真是傅红雪女朋友？真的假的？”
谢千寻说：“我听一个高三学姐说的，傅红雪和马芳铃是青梅竹马，他转校过来就是为了马芳玲，要不然他为什么高二下学期还要转学啊，而且好几个人都撞见过他俩下了晚自习一起走，有人去找马芳铃打听过，听马芳铃的意思是傅红雪每次都会把她送到楼下！”
“天呐！”倾城惊呼道，“这傅红雪看起来一副冷冷冰冰生人勿近的样子，没想到原来背后这么深情呢！”
“我也是没想到，我看他对谁都挺冷漠的，还以为他没有人类感情呢，谁知道人家竟然有一个青梅竹马。”谢千寻啧啧道。
“啊，无谢，你刚才问我什么？”倾城满足完八卦好奇后，立马回头找花无谢。
刚才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全都钻进了花无谢耳朵里，他直愣愣杵在原地，感觉心脏处莫名酸胀钝疼，有种喘不过气的闷，却也具体说不明白。
他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傅红雪有女朋友自己竟然会这么难受……那傅红雪为什么要平白无故给他一本物理笔记？那瓶海盐柚子气泡水又算怎么回事？
花无谢想不明白。
“无谢？”倾城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又问了一遍，“你刚才问我什么？”
“没什么。”花无谢干巴巴说完一句，转头就离开了。
无论什么，现在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这天中午，花无谢就把笔记原封不动又放回了便利店，里面除了原来那张字条外，又多加了一张用小楷工工整整写着“谢谢”两个大字的纸条。
“姐姐，麻烦你帮我把这个笔记本转交给那个总是点冰拿铁的男生吧。”
说话间，花无谢下意识紧了一下握着笔记本的手指，倏尔又强迫自己松开，若无其事地放到收银台上。
“傅红雪是吧？”老板记性很好，笑说，“没问题，我记得他。”
“还有，我再给他预定一个月的冰拿铁……”花无谢顿了一下，又改了口，“两个月，预定两个月的吧。”
两个月的冰拿铁，应该足够了吧？
想到这儿，花无谢心里又酸涩了一下。
“好。”老板认真在账簿上记了下来，与花无谢随意闲聊道，“你俩关系一定很好吧？”
出于礼貌花无谢勉强笑了一下，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界定自己与傅红雪的关系，就像他不知道傅红雪为什么要给他一瓶海盐柚子气泡水……
＊
夜晚江风徐徐，江面中行驶的轮渡往来更替，龙江大桥上车流鼎沸，处处都是霓虹璀璨的繁华景象。
可此时此刻再亮的光，也无法映进花无谢眼睛里。
他伏身趴在龙江大桥的栏杆上，双手握着一瓶海盐柚子气泡水来回搓转，心里七上八下的很不是滋味。
这瓶气泡水他一直都没舍得喝，每天放在书包里来回背着，又怕发生上次谢客远那种情况，甚至不敢从书包里拿出来，只在每天临睡前才会偷偷看上一眼，然后安心睡觉……
滑稽而可笑。
花无谢在心里自我解嘲，脸上却没有半点儿想笑的意思。
“呲——”
拧开瓶盖的一瞬间，细腻晶莹的气泡争先恐后往瓶口处直蹿，迅速堆积成一团细白泡沫，顺着瓶口流淌到瓶身外壁，汇成一条条细小的水流。
带着夜晚江边凉意的水珠滴落到花无谢温热的手背上，让他稍微清醒了半分。
他握着瓶子对着龙江静默了好一阵，终于下定决心，朝着缓缓东流的江水，一点点倾斜瓶身……
“蹭”地一下，气泡水的瓶身突然又被立了起来。
海盐柚子气泡水有什么错！花无谢气不忿儿地想，傅红雪难以理喻的行为凭什么要怪到它身上！
花无谢越想越气，一点儿也没犹豫，仰起头就“咕咚咕咚”一口气把500ml的气泡水全喝光了，末了还忍不住打了个气嗝儿，瞬间觉得呼吸轻松畅快了许多。
他把空瓶子大力往垃圾桶里“哐啷”一扔。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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